龙马赞

  我刚刚到张家口一带作了一次短短的旅行,足迹到处,只觉得生活好似漫山漫野蒸发着的春雾,腾腾上升,充满青春的生命力。当然,我看见的,只不过是我们时代的一些小小的投影,但从这些投影里,或许也能反映出这个时代的精神面貌吧。

  且让生活本身出来说话。

  我到了蔚县。这个不大的古城坐落在河北西部太行山脉的山口上。当年解放战争时期,人民受着国民党反动派的压榨,不知有多少白天和黑夜,苦痛地望着那片莽莽苍苍的大南山,盼望解放军有一天能从南山翻过来,把他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。一九四八年初春,我就是随着解放军翻过南山,踏到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上来的。现在相隔十二年,又是初春,旧地重来,我觉得每个人,每座山,每棵树,都十分熟悉。可又一点都不熟悉。早先是一片荒凉的山谷,今天不管是平川或是坡地,田亩都经过细心的翻耕,那么精致,那么匀称,远远一看,好像一匹一匹展开的灯芯绒一样。而在这偏僻的川原上,人民还开起煤矿,建起水泥厂、造纸厂、纤维板厂……尤其有意思的是挖掘南山的地下水。南山历来缺水,打井也打不出水,山脚下的农民得赶着小毛驴跑到几里外去驮水,才能有吃的,否则就得喝烂泥坑里存的又黄又臭的雨水,当地农民叫做“麻潢水”。水缺,庄稼自然种不好。蔚县川最有名的白麻,南山脚也无法种。其实南山的水并不缺,只是都渗到地下,流不出。大跃进以来,公社的农民开始挖掘地下水,沿着南山的重要孔道,像北口、九宫口、松枝口,到处一齐动手。我特意跑到北口看了看。地下水早已挖出,碧粼粼的一片,好似一湾小湖。还得把水引出山,农民就开山凿洞,打成一条一千多米长的隧道。过不了几天,那地下水就可以穿过山洞,滚滚滔滔涌进渠道,一直流到蔚县城。

  开山的农民正在歇息,有些人挤到风机房里,围着一炉子煤火取暖。施工所的支部书记老何,将近四十岁,当年担任过区小队的指导员,围着南山打游击。我极想知道挖掘地下水的详细经过,请老何说说。他蹲在煤火跟前,潦潦草草谈不几句,话头一转,兴高采烈地说:“你等着瞧吧,这水一出山,蔚县川就会是另一个样儿。万世千秋,再也不愁水了。”

  我想把话头稍微往后拉一拉,问道:“挖地下水该遇到些困难吧!”

  老何说:“有是有,一克服,又没有了。你看没看见,我们正在下头修发电站,一放水,有了电,村村户户亮堂堂的,万世千秋,再也不愁黑夜了。哎,哎,你想想,那时候该是个什么样儿呢?”说着,他笑了,旁边听的农民也笑了。

  我注意到,“万世千秋”是老何爱用的口头语。他最关心的也确实是万世千秋的事业。昨天已经过去,今天就要变成昨天,明天才是无限远大的。当我觉察到我们的人民竟是生活在理想的明天里,我的心都震动得有点儿发颤。

  难道不是这样么?不信请再会一会龙烟铁矿烟筒山的电工梁荣。没到烟筒山之前,先就听说工人们创造出种种奇迹。一到,亲眼看见的竟比耳闻的还要新奇。我看见一台绞车,机器闸和控制器都拆了。机房的门挂上锁,根本无人管,只在路旁电线杆子上装着个小木头盒儿,上头有几个电钮。谁要用绞车,一按电钮,绞车的钢绳便会自动上下,搬运矿石。我又看见一台抽风机和一台压风机,两座机房都紧锁着,窗上严严实实地钉着油毡,显得怪荒凉的,机器却在日夜转动,原来在另一间压风机房里装着个控制盘,可以用电钮同时控制这三间机房的机器。本来每天要三十人轮流管理三个机房,现在只需三个人便绰绰有余了。又省人,又省事,效率提高不知多少倍,岂不是奇迹。创造这些奇迹的便是普普通通的电工梁荣。

  梁荣才三十一岁,生得瘦嶙嶙的,举动挺安静。他告诉我他在钻研使这些机器自动化时,怎样焦思苦虑,夜晚睡不着觉,披着衣裳站在机器旁边苦捉摸。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,他淡淡一笑说:“为什么?为的是一个理想呗。”

  正是这种光辉灿烂的理想鼓舞着我们的人民,大家才一齐放开大步,想尽方法用最高的速度,向着理想飞奔。你看吧,从农村到城市,从工厂到矿山,到处蓬蓬勃勃,真是万马奔腾,气象万千。在张家口一带,一个人只要稍微细心点,准会时常发现工人或者农民的左胸上钉着一小块红布,上写着“赛跑运动员”的字样。谁要以为这真是体育场上的运动员,那才笑话呢。这其实是生产战线上举行的一次别出心裁的赛跑运动会,参加的人都订出自己的生产指标,凡是能按期完成的,都算夺得冠军。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竞赛当中,每个人都想争第一,夺冠军,争先恐后,表现出极强烈的荣誉感。他们要荣誉,要的不是那种个人的荣誉,而是集体的荣誉。这从龙烟铁矿庞家堡的矿工张振旺的行动中就充分地显现了出来。

  张振旺还很年轻,生得眉眼细致,十分精干。人聪明,又肯钻,最擅长打眼放炮的诀窍,采矿的进度比一般人高出许多,因此大家都叫他神炮手。领导上见他有能耐,叫他去帮助别人。他丝毫不隐藏自己在技术上的心得,实心实意地推动落后的矿工前进,使别人的纪录也在不断上升。当他听说有个红旗快速掘进队,采矿的成绩远远赶到他前头去,他乐得闭不上嘴。当然,他心里也在使劲,定要不断前进,紧追上去。想懂得张振旺的心情,并不难。他爱的不是自私的个人荣誉。有人能超过他,创造出更大的成绩,为无产阶级争得更大的荣誉,作为无产阶级的一员,他也感到光荣。张振旺是这样,许许多多先进的人物又何尝不是这样。

  这就是我们的人民。他们具有高贵的品质,都愿意为着明天的理想献出自己最大的力量,做出最出色的贡献。我看,这也就是毛泽东时代最突出的精神特色。亲爱的同志们,你说是不是呢?

  从张家口去蔚县的路上,路过一座堡子,堡子大门的墙上画着幅彩画:一匹宝马驮着极珍贵的财富,四蹄腾空,飞奔向前。题的字是“龙马驮宝”。我感到画意新鲜,因而写成这篇《龙马赞》,赞颂我们像龙马一般飞奔的人民。

  (一九六〇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