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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不是才齐胸口?不过马蹄壳不会水,也够受的。孟志林这样一想,急忙跳进水去。可是怎么够不着底?坏了,排架不知不觉已经漂到深水来了。孟气林着了急,分着波浪朝马蹄壳露面那地方游去,围着那块直打转,但是浪太急,早把马蹄壳卷得无影无踪。这个人,怕苦、怕累,净盘算着自个的小事,不肯朝前走,终于卷到时代的洪流底下,淹没下去了。孟志林用尽方法,也没能救出他来,觉得自己好像也做错了事,难过得只是想哭……
这当口,排架都拴结实,几条大钢丝绳由曹老虎等人带到浅处,成群大伙的战士捽着绳子,慢慢靠里拉,一气拉到岸旁边,绑到高处现钉的木桩子上,这才歇手。
曹老虎光溜溜的,冷极了,抱着一对大拳头,绕着圈子忽忽跑。李湘赶紧脱下他披的短皮袄,亲自给曹老虎穿上,帮他扣着扣子。曹老虎乐得咧着嘴,把大手伸给李湘说:“大队长,你摸摸俺冷不冷?”
李湘摸着他的手问道:“你冷不冷?”
曹老虎道:“你摸摸俺的手心,还发热呢!——你看俺的脸?”
李湘借着火亮一看,他的黑脸有点发青,嘴唇都冻白了,就说:“曹老虎同志,真把你冻坏啦!”
曹老虎哈哈笑道:“俺还出汗呢!——舌头底下出汗!”
黑糊影里,不知谁嘟嘟囔囔埋怨自己的鞋叫泥拔掉了底,曹老虎把光脚丫子一翘笑道:“瞧俺这只鞋,一辈子没有个坏!”
就有人笑道:“老曹,我看你是阎王殿上骂大街,死不服软!”
曹老虎道:“为什么要服软呢?你反正咱们穷汉,经过封建地主千锤百炼,连骨头都变成铁棒子了!”
正说着,对岸又乱了营,麻麻点点的火把一齐往上游飞。李湘朝上游一望,模模糊糊望见大江流里漂下根什么东西,接着是两根、三根……先还闹不明白,随跟着就猜出是木头。是不是那个木排叫大水打翻了?心里一想,立时凉了半截子。战士们早已听说木排要到,一见漂的木头,也就明白是出了事,唧唧哇哇叫起来:“完啦,完啦,这可完啦!”跺脚的,拍大腿的,有的眼里含着泪,急得要哭。
李湘紧绷着脸,决心一下,马上吆呼道:“别发乱!赶紧准备打捞木头!”一面跳上小划子,就要溜过江去,掌握队伍。
这时轰轰隆隆的大江心里漂下更多的木头,黑糊糊的一大片,膘在一块。不等战士们下水捞,那一大片木头却靠了岸,上边闪着几点火光,有人抻着嗓子呕呕地喊,跟岸上打招呼。
这正是大伙日夜盼望的那个大木排,冲散了几根零碎木头原排却平平安安准时赶到了。
九
修桥的工程这就像下水船,又快又稳。桩打完了,排架立起来了,铁扣上去了……临到后尾,李湘不知接到什么紧急命令,限得更紧,临时加了夜班,白天黑夜在桥上滚。吉洪诺夫的脸冒着油光,好看的大胡子揉搓乱了,也在那滚,不下去。李湘劝他道:“没什么问题了,你回去休息吧。”吉洪诺夫却说:“不,车不通,我不回去!”最后在十月二十七号,比李湘的号召
还早一天,桥到底修好,光剩排架上一些螺丝没拧上。这时岳阳长沙当间别的桥梁,也由其他兄弟部队提前完成任务。
就在十月二十七号那天早晨,空中悬着水淋林的湿云彩,江上冒着白雾,一列绿色的专车从北开来,停到桥头上,等着过桥。战士们欢呼起来!
李湘上了车,不大工夫,满脸喜色走下来,亲自动手上起螺丝来。
人多手快,不到晌午前,桥就钉好。火车喴喴叫了几声,缓缓地驶过了便桥,钢噔钢噔地开走了。随后就有许多军用列车开过桥去,奔向前方。
就在战士、坦克、大炮、粮食一列车连一列车涌过桥去的当儿,支队转来第四野战军首长的奖状,上面写道:
你们的成绩与努力,对于支援人民解放军的前进,起了重要的作用。对于恢复全国交通,发展全国经济建设,畅通客运与货运,在不久的将来,也会产生巨大的作用的。
曹老虎听指导员念完信,觉得好像一百条牛下腿,乱了套了。支援战争是不含糊的,怎么又搅上什么经济建设的。指导员借着引子给大家解释了一遍战后经济建设的重要,曹老虎听了,一连噢了几声说道:“想不到还真有个讲究呢!这么看起来,咱们的活一时半时是完不了的啦?”
孟志林道:“难道你还想回家种你那二亩地去?”
曹老虎急得瞪着眼道:“屁!俺也不想回家抱孩子!讲建设,姓曹的也不弱示你,不信挑着个跟你们赛赛!”
孟志林笑着抱住他的脖颈子,一手翘起大拇指头说:“老曹,你真是这样的!不过光要力气头可不行,咱们也得学点技术。”
曹老虎道:“学就学呗!”一边扒开孟志林的胳膊腕子,整一整帽子装出不耐烦的神气道:“别发腻啦,俺又不是个女护士!”说得孟志林红了脸,两个人嘻嘻哈哈满地滚起来。
指导员憋着笑说道:“别只顾着闹,吃了饭又要出发啦!光说前方打到哪,咱们修到哪,怎么到老也没撵上前方!”
撵不上更要撵。于是就随着解放大军的后尾,铁道兵团成千成万的战士冒着风霜雨雪,和铁路工人配合一起,不断得到当地群众的帮助,修完一座桥又一座桥,最后奉到铁道部长滕代远的命令,要在一九四九年年底把粤汉铁路全线修复通车。十二月初,李湘这个大队开进广东,参加抢修广东境内最大的一座桥。于是他们的任务就从支援战争逐步转到建设新中国的事业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