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吉洪诺夫明知是将他的军,从从容容笑道:“我到中国是来学习的,现在正是学习的机会。”
范子美笑了笑,把烟斗在桌面上卡卡敲净烟灰,往桌子上一撂,站起来说:“水底是有烧钢梁的设备的,我知道Hongkong(香港)皇家船墺有。我们应该马上给广州电话,设法去买。”
李湘的粗眉毛又皱起来:“到那去买?远水救不了近火,赶买回来,水退了,年底能车也耽搁啦!”
范子美冷笑道:“这可是个难题,你说该怎么办?”
李湘道:“我看还是多问问人吧……”
门推开来,有人探进半截身子。一阵冷风吹到屋里,吹得灯苗乱颤。范子美急忙用手挡住灯口,瞅着门问道:“谁?要进来就进来,探头探脑做什么?”
门口慢声慢气说道:“我是怕搅扰你们开会。”
李湘一听是老叶头,扭回脸说:“来吧!来吧!你有什么事?”
老叶头进来关好门,挺着腰板走到灯前。范子美打趣他道:“瞅你这匹老马,越来越壮了!”
老叶头抹抹雪白的胡子笑道:“千里马还得有千里人,于今我算碰见识主了!——你们怎么都不大高兴?是不是为了那孔梁的事?”
李湘苦笑道:“那孔梁也真把人愁坏了!”
老叶头道:“愁什么?车到山前必有路,老天爷总不会绝人的。”
李湘问道:“你能给指条路么?”
老叶头道:“我?我自己是没经过,不过多吃了两年饭,多见了点世面,好管点闲事。”
李湘急得笑道:“我的老祖宗,有话快说吧,再转弯子,就要急出人命来啦!”
老叶头掠着胡子哈哈笑道:“大队长真是个火暴人!我不是说嘛,自己是没经过,只是早年在汉口江沿上看见人家修船底用过个法子……”
吉洪诺夫听他说着办法,追问了几句,轻轻一拍桌子说:“是有道理!”范子美却想:“现成的西药不吃,服起偏方来啦!”嘴里可说:“也好,试试看吧!”当场由范子美动笔画了个图,连夜交给木匠。
第二天傍明,范子美惦着烧梁的事,早早赶到桥上,却见李湘和吉洪诺夫先在那儿,脸色都是油光光的,眼窝也塌下去。李湘迎着他亲亲热热叫道:“老范,我们忙了一宿,什么都装起来了。”只见那孔花梁上装起个大木箱,已经合上缝,水面露着一半,有一帮工友正用抽水机从箱子里紧抽水。赶半头晌,水抽干了,叶长满拿着喷氧气的电嘴跳进箱子,不上半天,那孔大花梁便从当腰烧断了。
范子美又惊又喜,不住嘴地说:“这真是个发明!”心也有点不敢自大了。紧接着便用吊架吊那三十米好梁。吊架一绞动,一下子起来两公尺。一点钟两公尺,桥只有二十米高,明天前半晌准备能到顶。范子美敞开美大衣,两手叉着腰,望着李湘笑道:“老李,这回有把握了!……”活没说完,忽然听见吊架嘎嘎响,工友们破着嗓子喊道:“救命啊!吊架倒啦!”拿斧子砍断吊架旁的船榄,慌慌张张划着船都跑了。范子美顺着浮桥跳到岸上,回头一看,吊架歪了,江水有一丈多深,又急,冲得吊架的桩木一个劲摇晃。他的脸变得死白,跺着脚叫道:“吊架害人!吊架害人!等着后年去通车吧!”
八
几个技术人员气急败坏的冲过来,乱嚷嚷道:“快想个法吧,范队长!再过一会吊架就倒了!”“完啦!完啦!没死人还算万幸!”范子美一屁股坐到地上,拿拳头捶着自己的太阳穴说:“我修这么多桥,也没出过这么多事!我的脑子失常,再也没法想了!”
那几个人一齐七十三八十四地埋怨起来:“吊架的设法根本欠考虑,从前谁用过这个?”“又是烧梁,又是这个,又是那个,啰啰嗦嗦添了多少麻烦!假定用范队长的计划,早修成了。”“千错万错,都怪苏联大胡子一个人!还说是专家呢——我看是聋子耳朵,摆设!”就有人说反话道:“可别乱放炮!人家是先进的技术,你懂什么?”先前说话那人吐着唾沫道:呸!他也无非是个老铁匠出身,唬谁?——你瞅他自己也抹不开脸,围着吊架紧转呢!”
范子美抬起头,看见吉洪诺夫和李湘驾着条小船,正在检查吊架。吉洪诺夫沉着脸,看这看那的,后来又跳到吊架上,拿划船的竹篙探河,又量了了好半天桩木,脸色忽然开朗起来,跟李湘说了几句什么,李湘便朝岸上叫道:“老范,你来!”
范子美站起身,拍拍后屁股,软绵绵地顺着浮桥走到吊架旁边,那几个技术人员也跟过去,都不说话。
吉洪诺夫思索着问道:“这江底是泥的还是沙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