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
这篇文章却挨了云南人的骂,因为里面说“是勒吗”这句话是强调,有些不客气。那时云南人和外省人间的了解不够,所以我会觉得这句话本质上有些不客气,后来才知道这句话已经不是强调,平常说着并不带着不客气。当时云南人却觉着我不客气,纷纷的骂我;有些位读过我的文章来骂我,有些位似乎并没有读到我的文章,只是响应骂我的文章来骂我,这种骂更骂得厉害些。我却感谢一位署名“西”字的先生的一篇短短的平心静气的讨论,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。他指出了我的错误,说这句话应该写成“是喽嘛”才对,他是对的。这回我编辑书本,参照他的意见和材料将这篇文改写了一部分,题目里跟本文里的“勒吗”也都改过了。
《是喽嘛》之后,我又陆续的写了一些。曾经打算写得很多,《语文影》之外,还要出《语文续影》、《语文三影》。但是这些文章里不免夹带着玩世的气氛,后来渐渐不喜欢这种气氛了,就搁了笔。后来却又想写些只关于日常的说话的短文,用比较严肃的态度写出,书名也拟了一个,叫做“话的话”。但是也只写出《人话》和《论废话》两篇,觉得不满意,就没有写下去,当时拟的一些题目里有一个是昆明骂人的话,“老鸦啄的!”念作“老哇抓的!”比“杀千刀的!”有意思得多,我现在还感着趣味。《人话》的稿子在复员中丢了,最近承萧望卿同学托熊剑英先生辗转抄来,极为感谢!现在将这仅有的两篇跟《说话》等篇合在一起,按性质排比,就成了本书《语文影之辑》,《语文影》也就成了书名的一半儿。
书名的另一半《及其他》,指的是《人生的一角之辑》,《人生的一角》也是计划了而没完成的一部书。我没有发表过这个书名,只跟一两位朋友谈起过。这一类文章应该说是从《论诚意》起头,本来打算叫做《世情书》,“世情”是“世故人情”的意思。后来恐怕有人误解“世情”为“炎凉”的“世态”,而且“世情书”的名字也似乎太大,自己配不上,就改了《人生的一角》。“一角”就是“一斑”,我说的种种话只算是“管见”;一方面我只是站在“一角”上冷眼看人生,并不曾跑到人生的中心去。这个冷眼,又玩世的味儿。《正义》一篇,写在二十五年前,也沾着这个味儿,是这回编书,忽然想到,就将它一起排比进去。
这个世纪的二十年代,承接着第一次世界大战,正是玩世主义盛行的时候,也正是作者的青年时代,作者大概很受了些《语丝》的影响。但是三十年代渐渐的变了,四十年代更大变了,时代越来越沉重,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,哪里还会再有什么闲情逸致呢!我计划的两部书终于都在半路上“打住”了。这儿这本拼凑起来的小书,只算是留下的一段“路影子”罢了。
1948年3月,北平清华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