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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围的人,眼睛和鼻子感到酸楚和湿浸。谁能止住被这小女孩唤起的难忍的酸痛而不哭呢?不相关连的人混同着女孩哭她的母亲。
其中新死去丈夫的寡妇哭得最厉害,也最哀伤。她几乎完全哭着自己的丈夫,她完全幻想是坐在她丈夫的坟前。
男人们嚷叫:“抬呀!该抬了。收拾妥当再哭!”
那个小女孩感到不是自己家,身边没有一个亲人,她不哭了。
服毒的母亲眼睛始终是张着,但她不认识女儿,她什么也不认识了!停在厨房板块上,口吐白沫,她心坎尚有一点微微跳动。
赵三坐在炕沿,点上烟袋。女人们找一条白布给女孩包在头上,平儿把白带束在腰间。
赵三不在屋的时候,女人们便开始问那个女孩:
“你姓冯的那个爹爹多咱死的?”
“死两年多。”
“你亲爹呢?”
“早回山东了!”
“为什么不带你们回去?”
“他打娘,娘领着哥哥和我到了冯叔叔家。”
女人们探问王婆旧日的生活,她们为王婆感动。那个寡妇又说:
“你哥怎不来?回家去找他来看看娘吧!”
包白头的女孩,把头转向墙壁,小脸孔又爬着眼泪了!她努力咬住嘴唇,小嘴唇偏张开,她又张着嘴哭了!接受女人们的温暖使她大胆一点,走到娘的近边,紧紧捏住娘的冰寒手指,又用手给妈妈抹擦唇上的泡沫。小心地只为母亲所惊扰,她带来的包袱踏在脚下。女人们又说:
“家去找哥哥来看看你娘吧!”
一听说哥哥,她就要大哭,又勉强止住。那个寡妇又问:
“你哥哥不在家吗?”
她终于用白色的包头布拢络住脸孔大哭起来了。借了哭势,她才敢说哥哥:
“哥哥前天死了呀!官项捉去枪毙的。”
包头布从头上扯掉。孤独的孩子癫痫着一般用头摇着母亲的心窝哭:
“娘呀……娘呀……”
她再怎么也不会哭,她还小呢!
女人们彼此说:“哥哥多久死的?怎么都没听……”
赵三的烟袋出现在门口,他听清楚她们议论王婆的儿子。赵三晓得那小子是个“红胡子”。怎样死的,王婆服毒不是听说儿子枪毙才自杀的吗?这只有赵三晓得。他不愿意叫别人知道,老婆自杀还关联着某个匪案,他觉得当土匪无论如何有些不光明。
摇起他的烟袋来,他僵直的空的声音响起,用烟袋催着女孩:
“你走好啦!她已死啦!没有什么看的,你快走回你家去!”
小女孩被爹爹抛弃,哥哥又被枪毙了,带来包袱和妈妈同住,妈妈又死了,妈妈不在,让她和谁生活呢?
她昏迷地忘掉包袱,只顶了一块白布,离开妈妈的门庭。离开妈妈的门庭,那有点像丢开她的心让她远走一般。
赵三因为他年老。他心中裁判着年青人:
“私姘妇人,有钱可以,无钱怎么也去姘?没见过。到过节,那个淫妇无法过节,使他去抢,年青人就这样丧掉性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