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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李青山又在开始:

  “革命军纪律可真厉害,你们懂吗?什么叫纪律?那就是规矩。规矩太紧,我们也受不了。比方吧:屯子里年青青的姑娘望着不准去……哈哈!我吃了一回苦,同志打了我十下枪柄哩!”

  他说到这里,自己停下笑起来,但是没敢大声。他继续下去。

  二里半对于这些事情始终是缺乏兴致,他在一边瞌睡,老赵三用他的烟袋撞一下在睡的缺乏政治思想的二里半,并且赵三大不满意起来:

  “听着呀!听着,这是什么年头还睡觉?”

  王婆的尖脚乱踏着地面作响一阵,人们听一听,没听到灯罩的响声,知道日本兵没有来,同时人民感到严重的气氛。李青山的计划严重着发表。

  李青山是个农人,尚分不清该怎样把事弄起来,只说着:

  “屯子里的小伙子招集,起来救国吧!革命军那一群‘学生’是不行。只有红胡子才有胆量。”

  老赵三他的烟袋没有燃着,丢在炕上,急快的拍一下手他说:

  “对!招集小伙子们,起名也叫革命军。”

  其实赵三完全不能明白,因为他还不曾听说什么叫做革命军,他无由得到安慰,他的大手掌快乐的不停的捋着胡子。对于赵三这完全和十年前组织“镰刀会”同样兴致,也是暗室,也是静悄悄的讲话。

  老赵三快乐得终夜不能睡觉,大手掌翻了个终夜。

  同时站在二里半的墙外可以数清他鼾声的拍子。

  * * *

  乡间,日本人的毒手努力毒化农民,就说要恢复“大清国”,要做“忠臣”,“孝子”,“节妇”;可是另一方面,正相反的势力也增长着。

  天一黑下来就有人越墙藏在王婆家中,那个黑胡子的人每夜来,成为王婆的熟人。在王婆家吃夜饭,那人向她说:

  “你的女儿能干得很,背着步枪爬山爬得快呢!可是……已经……”

  平儿蹲在炕下,他吸爹爹的烟袋。轻微的一点忌妒横过心面。他有意弄响烟袋在门扇上,他走出去了。外面是阴沉全黑的夜,他在黑色中消灭了自己。等他忧悒着转回来时,王婆已是在垂泪的境况。

  那夜老赵三回来得很晚,那是因为他逢人便讲亡国,救国,义勇军,革命军……这一些出奇的字眼,所以弄得回来这样晚。快鸡叫的时候了!赵三的家没有鸡,全村听不见往日的鸡鸣。只有褪色的月光在窗上,“三星”不见了,知道天快明了。

  他把儿子从梦中唤醒,他告诉他得意的宣传工作:东村那个寡妇怎样把孩子送回娘家预备去投义勇军。小伙子们怎样准备集合。老头子好像已在衙门里做了官员一样,摇摇摆摆着他讲话时的姿势,摇摇摆摆着他自己的心情,他整个的灵魂在阔步!

  稍微沉静一刻,他问平儿:

  “那个人来了没有?那个黑胡子的人?”

  平儿仍回到睡中,爹爹正鼓动着生力,他却睡了!爹爹的话在他耳边,像蚊虫嗡叫一般的无意义。赵三立刻动怒起来,他觉得他光荣的事业,不能有人承受下去,感到养了这样的儿子没用,他失望。

  王婆一点声息也不作出,像是在睡般地。

  * * *

  明朝,黑胡子的人,忽然走来,王婆又问他:

  “那孩子死的时候,你到底是亲眼看见她没有?”

  他弄着骗术一般:

  “老太太你怎么还不明白?不是老早对你讲么?死了就死了吧!革命就不怕死,那是露脸的死啊……比当日本狗的奴隶活着强得多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