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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一分钟之后,他们又是照着原样走了起来。有的时候并行着走;有的时候马伯乐走在前边,王小姐走在后边;有的时候,碰到了高低不平的路,马伯乐总是企图上前去挽着她。但是也总没有做到,因为他想王小姐大概是不愿意他那么做。
这一夜散步之后,马伯乐一夜没有睡觉。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多钟了。
再过一个钟头鸡就叫了,天色发白了。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着。全家人都睡的非常甜蜜,全院子所有的房间里的人,也都一点声音也没有。
只有他一个陷入这不幸之中。
第二天早晨一起来,马伯乐就写了一封信。那信的最后的署名,写了“你的保罗”。这是多么勇敢的行为。
写完了,他本想亲自送去,但一想不大好,还是贴了邮票送信筒吧。
这信王小姐读后大大地感动,因为实在写的太好了(马伯乐当年想要写小说的那种工夫没有用上,而今竞用在了这封信上了的原故。)
他们很快地又布置了一个约会。在这约会上马伯乐换了很整齐的衣裳,而且戴了手套。他装扮得好像一个新郎似的了。
王小姐无论说什么,马伯乐总是一律驳倒她。
王小姐说:
“一个人结婚不是合理的吗?”
马伯乐说:
“结婚是一种罪恶。”
王小姐说:
“假若是从心所愿的,那就不在此例了。”
马伯乐说:
“不,一律都是罪恶的。”
马伯乐这样热情的态度,使王小姐十分同情,于是把她近来的生活状况都告诉了他。
她的那位快要订婚的朋友,不但没有订婚,而且提出向她求婚的要求来了。
她把这问题公开地提出来,让马伯乐帮着她在理论上分析一下。
马伯乐一听,这简直不是什么问题,而是故意来打击他。
所以他想了一想,没有立刻就回答。他实在并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。
马伯乐站起来,提议要离开这吃茶店,回家去。
说实在的,他口袋里还有一封写好的信,还没有拿出来呢。现在也用不着拿出来了。
他想既然是这样的一个女子,人人都可以向她求婚,那还有什么高贵?去她的吧!
王小姐恳求他,再坐一会不可以吗?他只说了一声“不了”,站起来就走。
他想:她原来已经有人了。
王小姐回到家里,喝了父亲的许多白兰地酒。醉了,醉得很厉害,第二天一天不能够吃什么,只是哭。
母亲从来没有谈过她的亲事,自从她长了这么大一字没有提过。
母亲现在问她了:
“你若是心目中有谁,你只管告诉娘,只要是家财身份不太差,是没有不随你的意的。”
母亲看她百般不说,就用好言好语来劝着:
“你长了这么大,娘没有不随着你的,你有什么心事,你只管讲。”
母亲越说,女儿就越哭得厉害。到后来母亲什么法子也没有,只说:
“别哭了,好孩子别哭了,哭坏了。”
到了第二天,才算勉强地起来了,坐在客厅沙发上陪着父亲谈了一会话。
正这时候马伯乐来了,在院子里边和花匠谈着话。
王小姐一听是马伯乐就跑到自己的屋子去了。
马伯乐是非常懊悔的,在他第一步踏进客厅的时候,他的脸都红了。他怕她就在客厅里,若是她在的话,他真要跑到她膝前去跪下,请她饶怒了他吧。
恰好她没有在,马伯乐才万幸地坐在沙发上。
今天,他不是自己内心的不平静,还是怎么的,就处处觉得与平常有些不同,他想或者他们的事情,家里晓得了吧?似乎那花匠也说东说西地故意在试探他。
老太太今天也好像对他疏远了一些,谈起话来都是很简单的,似乎在招待客人似的。女工进来倒了一杯茶来,他也觉得那女工用了特别的眼光在看着他。小丫环刚才在过道上看见他,就缩头缩脑地回去了,好像是看见了生人似的,并不像平常那样,笑嘻嘻的,就像见着她们家里的一员似的。
王老先生,今天并没有和他长谈,只说了三言两语,就拿了一张报纸到外房里去看报了。
每天来,一进这客厅就热热闹闹的,王老先生,老太太,大小姐,都在一起坐着;而今天,都变了,难道说变得这么快吗?
大小姐似乎不在家里的样子,难道她出去了吗?她到哪里去了?这可真想不到了。若是知道的话,可以到什么地方去找她。
她真的不在家里吗?为什么她不来?若是她真的没有在家,那倒还好;若是在家故意不出来,这可就不好办了。
他想要问一问小丫环,这可怎么问,真有点不好意思。假若那小丫环早已在怀着敌意的话,一问更糟了。
若是在平常,他随便就问了,但是在此刻他就有点不敢问,怕是一问这事情就要揭发了似的,或者老太太就要从这客厅里把他给赶出去。他甚至想到在王家他是犯了罪的。
为什么到人家家里来,装着拜访所有的人的样子,而实际上就是单单为着人家的小姐呢!
马伯乐,他已经看出来了,王老太太的那闪着光的眼睛里边,绝对地已经完全晓得了他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