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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哈,妈妈!不是真事?篇篇电影是那样,出出戏是那样,本本小说是那样,就算有五成谎吧,不是还有五成真的吗?”玛力非要把母亲说服了不可,往前探着头问:“对不对,妈?对不对?”
温都太太干嗽了一声,没有言语。心里正预备别的理由去攻击女儿。
客厅的门响了两声,好象一根麻绳碰在门上一样。“拿破仑来了,”温都太太对玛力说:“把它放进来。”玛力把门开开,拿破仑摇着尾巴跳进来了。
“拿破仑,宝贝儿,来!帮助我跟她抬杠!”温都太太拍着手叫拿破仑:“她没事儿去听些臭议论,回家来跟咱们露精细!是不是?宝贝儿?”
温都姑娘没等拿破仑往里跑,早并着腿跪在地毯上和它顶起牛儿来。她爬着往后退,小狗儿就前腿伸平了预备往前扑。她撅着嘴忽然说:“忽!”小狗儿往后一蹋腰,然后往前一伸脖,说:“吧!”她斜着眼看它,它横着身往前凑,轻轻的叼住她的胖手腕。……闹了半天,玛力的头发也叫小狗给顶乱了,鼻子上的粉也抹没了;然后拿破仑转回她的身后,咬住她的鞋跟儿。
“妈!瞧你的狗,咬我的新鞋!”
“快来,拿破仑不用跟她玩!”
玛力站起来,一边喘,一边理头发,又握着小白拳头向拿破仑比画着。小狗儿藏在温都太太的脚底下,用小眼睛一眨巴一眨巴的瞅着玛力。
玛力喘过气儿来,又继续和母亲商议旅行的事。温都太太还是主张母女分着去歇夏,玛力不干,她不肯给马家父子作饭。
“再说,我也不会作饭呀!是不是?妈!”
“也该学着点儿啦!”温都太太借机会给女儿一句俏皮的!“这么办:咱们一块去,写信把多瑞姑姑找来,替他们作饭,好不好?她在乡下住,一定喜欢到城里来住几天;可是咱们得替她出火车费!”
“好吧,你给她写信,我出火车费。”
温都姑娘先去洗了手,又照着镜子,歪着脸,用粉扑儿"诹朔邸W笳照眨艺照眨?到把脸上的粉匀得一星星缺点没有了,才去把信封信纸钢笔墨水都拿来。把小茶几推到紧靠窗户;坐下;先把衣裳的褶儿拉好;然后把钢笔插在墨水瓶儿里。窗外卖苹果的吆喝了一声,搁下笔,掀开窗帘看了看。又拿起笔来,歪着脖,先在吃墨纸上画了几个小苹果,然后又用中指轻轻的弹笔管儿,一滴一滴的墨水慢慢的把画的小苹果都阴过去;又把笔插在墨水瓶儿里;低着头看自己的胖手;掏出小刀修了修指甲;把小刀儿放在吃墨纸上;又觉得不好,把刀子拿起来,吹了吹,放在信封旁边。又拿起笔来,又在吃墨纸上弹了几个墨点儿;有几个墨点弹得不十分圆,都慢慢的用笔尖描好。描完了圆点,站起来了:“妈,你写吧!我去给拿破仑洗个澡,好不好?”“我还要上街买东西呢!”温都太太抱着小狗走过来:“你怎么给男朋友写信的时候,一写就是五六篇呢?怪!”“谁爱给姑姑写信呢!”玛力把笔交给母亲,接过拿破仑就跑:
“跟我洗澡去,你个小脏东西子!”
马老先生在伦敦三四个月所得的经验,并不算很多:找着了三四个小中国饭铺,天天去吃顿午饭。自己能不用马威领着,由铺子走回家去。英文长进了不少,可是把文法忘了好些,因为许多下等英国人说话是不管文法的。
他的生活是没有一定规律的:有时候早晨九点钟便跑到铺子去,一个人慢条癙理的把窗户上摆着的古玩都从新摆列一回;因为他老看李子荣摆的俗气,不对!李子荣跟他说了好几回,东西该怎摆,颜色应当怎么配,怎么才能惹行人的注意……。他微微的一摇头,作为没听见。
头一回摆的时候,他把东西象抱灵牌似的双手捧定,舌头伸着一点,闭住气,直到把东西摆好才敢呼吸。摆过两回,胆子渐渐的大了。有时候故意耍俏:端着东西,两眼特意的不瞧着手,颇象饭馆里跑堂的端菜那么飘洒。遇着李子荣在铺子的时候,他的飘洒劲儿更耍得出神;不但手里端着东西,小胡子嘴还叼着一把小茶壶,小胡子撅撅着,斜着眼看李子荣,心里说:
“咱是看不起买卖人,要真讲作买卖,咱不比谁不懂行,嗐!”
正在得意,嘴里一干,要咳嗽;茶壶被地心吸力吸下去,——粉碎!两手急于要救茶壶,手里的一个小瓶,两个盘子,也都分外的滑溜:李子荣跑过来接住了盘子;小瓶儿的脖子细嫩,掉在地上就碎了!